小人国和巨大王国
小人国的国王在夏天将要来临这天,决定自立为王。拥趸者甚少,人们并不关心。他们有更加繁琐的事情需要处理,比如等待杜鹃花垂落后各自搬运一片花瓣,这样在下个春天来临前他们在屋子里也能一直接收到日光,在这里接日光是头等大事。还有一些人,忙着将过去整个春天节省下的日光返还给太阳,这样他们就得以拥有一次跃升的机会——成为巨大王国的成员,永恒享受日光和天空——为了生存。
然而国王并不将此放在心上,在宣布成王这天,他拖着一箱日光奔赴巨大王国的城墙下。
“嗨!嗨!”他站在木箱上用力挥舞着小拳头。没有听到任何回应。
“嗨!”声音大了些。仍旧无人回应。
于是,他拿出五六片日光,一层一层、垒阶梯似的,喘着粗气,沿着墙向上爬。
“嗨!”城墙的瓦砾险些砸坏了他的头,但毕竟是有了些额外的动静。
原本在头正上方的太阳被遮住了一角,国王的喘息并没有因为短暂的歇息而平缓,反而愈加粗重。
“嗨!你好吗?”国王憋了一口气,努力把话说得完整。被挡住的一角略微晃动,多了几分阳光,国王也终于缓过了气,只见他踮起了脚尖,最后一片日光缩成了正好只有他双脚大小的圆团儿。还差点,国王忍不住在这一朵上跳脚。
“别走,别走!你好吗?”他伸长了脖子努力向阴影处喊去,仿佛用上了全身的力气,一颗小灰尘分明从日光上落了下来。晃动的阴影也停了下来,被遮住的一角现在已有三分之一露了出来。
可依旧,无人回应。
“你再等等我。”话毕,国王蹦蹦跳跳的回到木箱旁,伸出手在箱子里搅弄不多时,抽出一大捧日光。先前抓好的梯桥已往更高处去,国王一只手循着不久前的路线重新搭建,两只腿卖力的往上蹬。竟比刚才还要高些,此时他已经爬到了城墙顶端的高度,阴影一动不动,被遮住的太阳也还是刚刚那三分之二角。
“我已经自立为王了!往后,我可以允许自己天天借着日光搭梯子,你可要常来。”国王喘着粗气的笑算不上十分好看,他努力睁大眼睛望向阴影,倾泻的太阳光灼烧眼球,眼泪呼之欲出。唯有那阴影,像是不满,又或许根本没有察觉,再次晃了晃。
“你不要走!我在这儿,在这儿呢。”国王跳了起来,蜷缩的日光叫他总也踩不准落脚点,一旦跃起整个人就钻入阴影下,继而失了力气,跌坐在日光上,爬起、呐喊、跃起、跌坐,不断重复。
阴影也有自己的温柔,国王想,毕竟这时被遮住的一角只剩下三分之一了,国王看上去比刚才更有活力,就连头上翘起的呆毛也精神奕奕的立了起来。但他看上去,似乎也有些生气。
“你还真是个狡猾的、不近人情的家伙。”
这是国王第一次来到这样的高度,却无暇分神于巨大王国的景色,他只知道抬头朝天上看去,哪怕天上一面是灼人眼球的太阳,一面是令人烦躁的阴影。这已经是春季的最后一天,这个季节他总是乐此不疲的朝阴影大喊,阴影每晃动一次他就气急败坏的大喊。
“你别走呀。”
等阴影停下,他就盘腿坐着日光上,语重心长地说:
“你好吗?”
直到剩下的三分之一完全暴露。
国王的朋友并不支持他的决定,自立为王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,小人国的人们应该懂得务实和满足,而非异想天开。但他仍旧穿过山川、湖泊,朝北走来,找到了国王和他的木箱。国王的朋友站在木箱旁,也抬起了头往高处喊去。
“快走吧!还剩最后一片花瓣,现在回去,还能赶上。”
国王听见了,他灵敏耳朵总让他不会错过任何动静。终于,国王低下了他的头,也喊着。
“就差一点了。”
国王的朋友听后打开了国王的木箱。
“没有日光了!差一点也没有办法了,快下来把。”
国王不再回答。没有日光了,国王始终认为自己就只差了一点。
“你可以借我一片日光吗?就差这一片了。”
“为了找你,渡河的时候我已经用掉一片,还剩一片,我们还要回去。”
“下来吧。等来年多收集一点,你可以直接去巨大王国!我们先回去给你搬一片花瓣。”
国王突然有些难过,阴影跟着晃了晃,三分之一角所剩不多。
“你别走!”
“快下来!”
国王重新站了起来,脚下的一团日光在逐渐升高,可落脚处只容得下一只脚。
国王跌在一朵又一朵的日光上,摔下。
“让你快点下来了!”国王的朋友着急的跑到国王身边,将他从地上拉起。
“可我不想去巨大王国!”国王突然说道。
“我也不想让他看到我,我只想让他听见我的话!”
“什么话?”
“你好吗?”
“你说只差一点了,只差一点的话,你说什么他都能听见。”国王的朋友开始安慰他。
“他晃了几次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回答。”国王继续说道“等到来年,我还可以在这儿见到他吗?”
国王的朋友用力点头,每一年夏天将要来临的时候巨大王国总会来拿走春天的日光,唯一的变数就是国王,他也不知道今年自己的朋友为什么突然要跑上去问话。
“我摔的有些疼。”
“我还有些委屈。”
“可以哭吗,国王也可以哭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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